有時我真的會懷疑我是生存在現實世界嗎?
多半時間，我總是比較容易進入電影裡，書裡，故事裡的世界
一個多月的故事，完結篇時，自己心裡好像被挖空了，狠狠地愛了一遍，好過癮
好想學主角說這麼一句「我也許再也沒有辦法，再這樣完全地愛著一個人。」
這是屬於我秘密的旅行，耗費的不是打十萬字的精力
是愛人的功 (物理學上的功，會消耗能量，我就是有一種能量消耗燃燒完的感覺)
覺得言情、浪漫、不切實際的愛情劇，也蠻爽的
但只有在故事裡
入戲太深，很傷身
以下，我不知道邱妙津
她是如何激烈地愛著人，以激烈的方式、毀滅的方式
前一陣子，一個契機，我看完好幾年前沒讀完的《蒙馬特遺書》
在巴黎讀一本在巴黎的留學生寫的遺書
太真實。
就像她就在你身邊寫著，因為我在故事的場景裡
前幾天找房子
巴黎夭折的夏天迴光返照的陽光午後，是八月裡唯一的夏天
房子在蒙馬特，房東跟我約了卻不聞不問，地址也沒說清楚，結果房子沒找到
我也許找到了《蒙馬特遺書》裡
Zoe埋葬兔兔的地方
書裡事實上寫得很不清楚
"在Mont. Cenis小三角公園，靠近Eglise這端的入口走進公園，第二張長凳的大樹下"
那天下地鐵，燦爛的午後，蒙馬特的地鐵站一出來，一條Mont. Cenis的路就橫在眼前
恰巧，也有一個小教堂
恰巧，也有一個似三角形的公園，在靠近教堂那端的入口，第二張長凳後面也有大樹
但我不確定
但是巴黎不會年年翻修改路，百年前的道路現在都還找得到
但是巴黎也到處是公園、教堂和大樹
那就算姑且一信好了
就算沒有，就算是一種精神的相遇就好
我不知道絮到底最後有沒有來到這個埋葬她倆愛情的地方
但我忘了帶玫瑰，也沒有買胡蘿蔔...
要入戲乾脆入戲到底
昨天去看了安哲羅普洛斯的《觀鳥踟躕》The Suspended Step Of The Stock
在《蒙馬特遺書》裡，Zoe多次提到的電影
又再一次，像安哲羅普洛斯之前的前作一樣
跌入無止盡的哀傷迷霧，和灰暗的夢境中
一個希臘導演的希臘，沒有陽光愛琴海和跳躍明亮的白色建築
盡是冰天雪地、潮濕多霧、陰鬱緩慢
反蒙太奇的長拍鏡頭，看不到表情的臉，幾乎都是全景的畫面
時間被拉長，空間被延伸，視框裡的哀傷像傳染病一樣
一直伸出鬼魅般的手臂，把我拉近那流離失所的邊界
悶。
看完後一股氣悶在心底。
Zoe(或許該說邱妙津)為何會對安哲羅普洛斯如此心有獨鍾?
是關於詩與哲學，追尋，邊界，流浪邊緣?
在《塞瑟島之旅》裡離家35年的父親
《尤里西斯生命之旅》找尋那捲失散的底片
《霧中風景》追尋虛幻父親形象的成長之旅
在《觀鳥踟躕》裡，有好幾幕讓我印象深刻：
在政治國界的邊界，跨過地上那條線，就可能遭受邊界守衛的掃射
故事結尾，當主角把一腳提起，準備跨過那有形的線，遠鏡頭裡駐防守衛蓄勢待發
停滯的抬腳動作，變成一個刺點，無聲壓迫的一幕。
失蹤多年的政治家和妻子相逢的那一幕
兩人對視，飾演妻子的法國老牌女星Jeanne Moreau卻說：「這不是他！」
然後那麼久的找尋後，掉頭走掉。
起重手臂吊起在半空中的屍體，放下時家屬朋友一擁而上，悲泣卻像歡欣鼓舞的聲音。
隔岸的新郎新娘，碰不到彼此的結婚典禮...。
結尾一整排的電線桿，爬上穿著黃色雨衣的人在牽電線
這幕太超現實，茫然和詭異。
在有形跟無形之間，主角想跨過的是地上的那條線，還是別的界線?
相逢的兩人，隔閡在彼此之間的，又是什麼界線?
哭泣和歡欣，死亡究竟是介在哪裡?
有婚姻形式，但卻相隔河流遙遙相望...到不了的是什麼??
電線桿上黃雨衣人...就真的很茫然...又不是修電線桿，到頂端後一個個人固定在那
荒繆卻笑不出來，有人說這是安哲羅普洛斯每個作品一定會有的黃色雨衣人
我在希臘三部曲完全沒有印象，但在《觀鳥踟躕》實在讓人沒法不深刻
是戲謔還是暗號?
各人各有不同解讀，太多象徵和暗示語意，我才疏學淺，看安哲羅普洛斯的電影
或許應該更讀一些希臘神話、哲學和詩吧
對Zoe來說，或許就是疏離，沒有結果的追尋，跨不過的界線，僵在那裡
就像靈魂和身體分離，我身體可以愛你，卻無法再燃燒靈魂去付出一切了
最後繼續入戲
來一段《蒙馬特遺書》的結尾，《觀鳥踟躕》裡政治家留給妻子的最後訊息來當作祝禱文
Je vous souhaite bonheur et santé 我祝你幸福健康
Mais je ne puis accomplir votre voyage 但我不再能完成你的旅程
Je suis un visiteur. 我是個過客
Tout ce que je touche 我感受到的所有
me fait réellement souffrir 都完全讓我痛苦
et puis ne m'appartient pas. 而我身不由己
Toujours il se trouve quelqu'un pour dire : 總是有些人會說
C'est à moi. 這是我的
Moi je n'ai rien à moi. 我，但沒有什麼是我的
Avais- je dit un jour avec orgueil ? 有一天我能否驕傲地說 ?
A present je sais que rien signifie 如今我知道沒有就是
rien. 沒有
Que l'on n'a même pas un nom. 我們都沒有名字
Et qu'il faut en emprunter un parfois. 有時必須去借一個
Vous pouvez me donner un lieu à regarder. 你可以給我一個眺望的地方
Oubliez-moi du côte de la mer. 將我遺忘在海邊吧
Je vous souhaite bonheur et santé. 我祝福你幸福健康
法文只有在這個時候，看起來好美。(但明明原文是希臘文-.-)
(右圖 滿電線桿的小黃雨衣人，片中數量事實上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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